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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塑雕像的权利:市场从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

时间:2020-10-16 09:31:47 来源:新京报

如果单以音乐来评判,华东认为重塑雕像的权利(下文简称“重塑”)无疑代表着高水准。即便大部分观众并不知道什么是“后朋克”,以流行审美也很难快速理解重塑音乐的精妙表达,但仅是现场演奏水平、乐队成员间精准的配合,重塑也有信心打败现场的任何一支乐队。但对于一档真人秀而言,重塑是“格格不入”的。他们坚持一贯的小众音乐风格,不做任何妥协和退让。表达上,重塑的成员们更不懂什么是综艺感,甚至每一次对话、每一个动作,都无意中展现了敬而远之的孤傲和锋芒。

对华东而言,重塑获得《乐队的夏天》第二季(下文简称《乐夏2》)HOT5的第一名,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并不会对重塑未来的音乐道路有任何影响,这个结果代表着小众音乐的胜利,是后朋克摇滚于流行市场的胜利,代表着对大众音乐审美一次成功的拓宽,“之前包括我父母也会认为,你这歌怎么三四分钟了,还没人唱。但节目之后大家可能会慢慢认可,原来这也是一种音乐方式。我们这一季努力把这扇窗户撑大了一点,也许下一季就会进来更多更小众的乐队。慢慢的,大家可以通过更多人,看到窗户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

重塑参加《乐队的夏天2》的台前幕后。

A “综艺”

乐队和节目组原则内相互博弈

综艺,似乎是游离于重塑规则之外的产品。它拥有强刺激的生存方式、娱乐化的游戏规则,需要面临流量和大众舆论的考验。而这些,都是重塑出道十五年以来从未在意过的事。在重塑的世界里,做自己喜欢的音乐,是他们的原则,是底线,是重塑的全部。

来到《乐夏2》,华东并没有预设这个舞台是否适合重塑。他们对综艺的理解和了解几乎为零,华东上一次看电视已经是半年前了。但华东希望很多平时不太有机会参加音乐节,或者关注小众音乐的人,听到重塑的音乐,综艺可以办到。这是最现实的考量。

仅就一个多月的相处,华东认为,至少整个节目组对乐队是很保护的。所谓“保护”,不仅是包容乐队的“不好说话”,而且在综艺范围内尽可能尊重乐队在音乐上的坚持。通常节目中出现的歌曲都要控制在5分钟之内,但重塑不想表演过去的老歌,即便歌迷们对此呼声很大,他们不想靠所谓情怀和熟悉度去得分。而鼓手黄锦加入之后的新歌,最短的《Pigs in the River》也有6分40秒,最长的甚至12分钟。对于缩减的建议,华东曾直言“不可能”。最后,这首令全场惊艳的首演版本《Pigs in the River》,从音乐起到音乐终,整整6分钟。

华东觉得,与其认为重塑为综艺做了退步,不如说是双方的“博弈”,也可以理解成“配合”。重塑和节目组都有过些许退让,但都仍处于大家的原则范围之内。

重塑发行的两张录音室专辑封面设计,能看出乐队的审美取向。

在一定程度上,重塑试图尊重综艺的游戏规则,并实现自洽。在1V1改编环节中,野孩子乐队没有从节目组的歌单里选择曲目,而是唱了自己认为是国风的歌,最终退赛。这是他们在音乐上不愿妥协的态度。而在那张同样不适合重塑的流行歌单中,他们选择了,只是没有附庸于流行,把一首《一生所爱》颠覆性改编成完全属于重塑的音乐。在华东看来,乐队和节目组签了合约,就要遵守契约精神按规则办事,即便歌单里真的没有一首歌值得改编,重塑的处理方式也是直接宣布退赛,不会再表演任何曲目。“我们的态度和野孩子有相似的地方,只是表达方式不同。”

所有尊重的前提,都是基于重塑对音乐的坚持,在音乐原则上,重塑同样分毫不能退让。在第八期节目的“Call Out(挑战)”环节,张亚东以五度音为题让被选中的乐队即兴创作。华东说,如果让重塑即兴,他们会毅然选择退赛。“并不是重塑不具备即兴的能力,而是我们不去做。”华东解释道,在一个竞技环境中,在规定时间内做出一段听上去还可以的音乐,往往这很难代表一支乐队真正的水平和气质,“很多我喜欢的乐队都是拒绝即兴的,我可以最少说出十个。在我们看来,即兴是一个标准,但不是衡量一支乐队是否好坏的唯一标准。能力上我们可以,但态度上我们拒绝。”

重塑参加《乐队的夏天2》的台前幕后。

新京报:这次参加《乐队的夏天2》是重塑雕像的权利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跟多个乐队长时间在一起,和哪些乐队交流比较多?

华东:可能跟极少数的几支乐队有过一些交流,大部分乐队还是一种礼貌Say Hello吧。

新京报:你在第一期的时候就提到,重塑来《乐夏2》其实是提高了这个节目的层次,所以在这次节目中有比较欣赏的乐队吗?

华东:你的欣赏是分为哪个层次?是“惊艳”“喜欢”,还是觉得“还可以”?

新京报:惊艳。

华东:惊艳没有。因为“惊艳”是非常厉害的一个词。如果只是喜欢,Joyside、Mandarin、Carsick Cars、傻子与白痴的第一首歌,我都挺喜欢的。还有野孩子,他们的作品以及他们的一些态度我也是喜欢的。

新京报:在《乐夏2》这样一个高强度的比赛里,舞台上表演的歌曲哪些是你比较满意的?

华东:我们跟Mandarin合作的《窗外》我挺满意的。我们改编的《一生所爱》我挺满意的,《一生所爱》这首歌本身我们也很喜欢。

新京报:你们曾经也提到从不跟乐队合作,这次合作是否会改变你们的想法?

华东:不会。因为这次合作是在特定时间、特定状态、特定规则、特定场合之下所诞生的,以后不会(再有)。在特定条件之下,这次合作还算满意。

我们并不是排斥合作,只是不想为了合作而合作。我们曾经和新裤子、一些很好的朋友、海外的乐队也有过合作。合作的前提首先是大家可以在音乐上达成共识,我们不会为了完成工作而随便去合作。基于这个点,可合作的对象和可合作的机遇就不是那么多了。

新京报:在这场综艺竞技中,重塑有在音乐创作上获得耳目一新的感觉吗?

华东:没有。对于重塑来说,这档综艺其实并没有太大所谓的影响。如果一支乐队因为参加综艺而在创作上产生变化,我反而认为这是个坏事。重塑已经成立十五年了,我们不会因为一个三个月的综艺节目而改变什么。

新京报:未来重塑是否会在热度之下继续参加其他综艺?

华东:如果说只是线上演出通过荧幕呈现,我们当然会采纳。但单纯指综艺的话,我们不会再参加。综艺有它特殊的属性,我们可以在短时期之内参加进去,尽我的能力完成一个相对比较好的成绩,但是我们做不到长期参加这个东西。因为参加时间久了,它的某一些东西就会影响到乐队,比如我们可能就没有太多时间放在自己的事情上。

B “自我”

创作上从未考虑大众、市场

重塑的音乐是精致的,就像一道推演过无数次的数学公式,每一个音符、旋律与乐器的配合都工整且严谨,丝丝入扣。

重塑在创作上有过失控的时候吗?“经常失控。”华东坦言。重塑曾经有不少音乐创意,都在走到一定地方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或者没有寻找到新的编曲方式,这时候他们会把这首歌完全放弃,重新开始。“永远不重复旧的内容”是重塑在创作上坚持的原则,这是精致的来源,却并非所谓反复严密的排练可以解决的。

重塑的音乐也是绝对自由的。经纪公司摩登天空对重塑采用“放养”管理,不会对他们的音乐方向、创作时间进行任何干涉。最长的时候,重塑曾经卡在一个编曲方式中长达半年走不出来;一首歌排练了将近一年却始终停留在起点;最夸张的,重塑曾经八年没有发行过一张新专辑,直到2017年重塑发布转型之作《Before The Applause》,音乐不再只是以往的后朋克摇滚,加入了更多合成器以及循环loop。

在外界看来,这几乎是背离市场规律的“壮举”,但在华东看来,市场规律、大众流行从来不是重塑考虑的。即便《乐夏2》中尝试了将重塑的风格融入大众流行,成功改编了《一生所爱》,并与流行歌手苏运莹合作了《AT MOSP HERE》,“我们并非不具备这样的技巧,只是平时我们不会选择用。”他们还是原来的重塑,只在乎自己喜欢什么。“大众歌迷多,如果作为一个副产品出现了,不是一件坏事。但纯粹地从创作角度,我们不需要别人给任何意见,只有我们三个人就好。从重塑一开始的创作到组队,到所有的想法,我们绝对不会把(大众)作为先决条件或者考虑的因素。”

新京报:重塑的作品大多是晦涩的英文歌词,这是重塑做音乐的坚持吗?

华东:不是。一开始我们至少有五首歌是汉语歌,后来发现我唱得不好,非常差,甚至一度很沮丧,我觉得可能不太适合做主唱这个位置。后来我们才开始考虑先尝试着唱一首英文歌,结果突然发现,似乎当中有一些什么东西成立了。

我很在意唱的每一个音节、韵律、押韵、节奏和整个音乐是否能融合在一起,汉语本身拥有非常独特的甚至是排他的特性,而这种特性似乎跟我想做的音乐无法完美融合,当然首先是我能力不够。重塑选择唱英文歌不是为了国际化,也不是为了其他什么,仅仅是因为我能力有限,唱不好。

新京报:这会是因为你喜欢的音乐受西方摇滚乐的影响比较大吗?

华东:对,我希望可以做成喜欢的那种声音的样子。

新京报:后朋克摇滚中哪些理念吸引到重塑?

华东:它的情感表达方式比较内敛和隐晦。后朋克其实诞生于朋克音乐,大部分大家所知道的后朋克乐队早期都是从最简单的朋克乐队开始的。慢慢他们可能厌倦了朋克音乐简单而直接的三和弦方式,开始尝试用更加艺术、更加融合的方式把更多音乐风格放到朋克音乐里。但核心上,后朋克还是有朋克音乐的反叛,或是不妥协甚至是悲观(的表达),只是表达方式变得更加包容。

新京报:重塑是否尝试过平衡自我风格与大众审美,即所谓的流行市场?

华东:从来没有过。我们根本无所谓别人在想什么,别人在听什么,包括现在到底流行什么,其实我心里面不是特别清楚。对于我来说只在乎重塑喜欢什么,我们三个人在听什么、想要做什么。或者反过来说,有时候我们可能也不是很确定想要什么,但很确定我们不想要什么。

新京报:有没有哪些舆论影响过工作状态?

华东:目前为止我还没碰到(笑)。如果有一天碰到了我会告诉你。

新京报:包括一些人认为听不懂重塑的歌?

华东:我个人认为这是对重塑的一种褒奖。你觉得爱因斯坦会在意别人听不懂“相对论”吗?当然我们不是爱因斯坦,这只是作为一个可能不太准确的例子。其实每个乐队都会把自己看得很高。

新京报:那你是否认可摇滚乐是可以不符合市场规律的?

华东:我认为摇滚乐首先是商业的产物,是市场的产物,没有这些东西就没有摇滚乐。所以撇开这些谈摇滚乐不太现实。但市场有很多种,不是只有短视频那种才叫做“市场”,市场覆盖面是很广的,歌迷的面也非常广。重塑一直有一个相对而言比较固定的群体在听我们的音乐,这些人我相信他们明白,重塑是需要时间去做出更好作品的一群人。

新京报:是否可以理解为“重塑的音乐只需要重塑喜欢、重塑听得懂,这才是最重要的”。

华东:这个总结完全正确。

新京报:不顾及其他,只坚持自己喜欢的,这是重塑在音乐上的执念吗?

华东:我不认为这是一种执念。音乐是我们的爱好,你喜欢做这件事,你希望按照自己的审美把这件事情做下去,就像你可能就喜欢某一个穿着打扮,我不管潮流怎么变,我就喜欢这么穿,我可能还会这样穿一辈子。

C “神秘”

不会告诉外界真实的重塑

《乐夏2》让重塑除了小众乐队、后朋克乐队之外,有了更多的标签——“精英乐队”、“打卡排练”、“挑选观众的乐队”等,但这些标签大多数并不讨喜。

新京报记者在与华东的短暂交谈中感受到,他与节目中无异,思维清晰、逻辑紧密,每一个问题的用词都会被他在脑海中反复思虑后,再用绝对精准的话进行纠正或回答。他略轻的声音和礼貌的探讨,并不会让对方感到丝毫冒犯。

只有问及舞台之下真实的重塑时,华东总是话锋一转,“我不会告诉你(笑)。”在他看来,无论《乐夏2》如何为重塑打造人设,或者大众眼中的重塑是否有所误读,对他而言这都不重要。重塑只用音乐对话。“有句话我认为说得特别好,你喜欢吃鸡蛋就可以了,没有必要看鸡蛋是怎么生出来的。我当然不是故意(隐藏),但是我会尽量拒绝这些东西。”

新京报:在《乐夏2》中有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乐队,很多观众评价五条人是“接地气”的人设,而相较之下,重塑似乎是“精英人设”,你认可这个理解吗?

华东:我们无所谓。观众对于我们有什么样的评价,什么样的人设,对于我们有什么样的期许,其实跟乐队没什么太大关系。这些东西可能就是一个商品社会,或者一个综艺节目所产生的副产品。我相信这些人设并不是带有恶意的,既然是综艺节目,大家想娱乐一下,或者大家想在他们感兴趣的范围之内做一些讨论,这不是坏事。但跟重塑没有太多关系。

新京报:关于“重塑的排练时间像工作打卡一样严苛”这点,有人认为重塑过于不好接近,你觉得是否有对重塑的误读?

华东:我觉得谈不上误读,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都谈不上误读。某些方面他们认为是对的,某些方面他们认为不是那么完整。

新京报:哪些他们认为的重塑不是真正的重塑?

华东:这我不能告诉你。(笑)你们看到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你有你自己的解释,在这个情况下我再告诉你我并不是这样,这是我把我的意志强加于你的意志上,毫无意义。不论是面对音乐也好,面对采访也好,在工作中我是这个样子,但生活当中我没有那么事儿。对我来说,工作和生活这两者应该分开。如果完全难分彼此,那挺累的。 我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真实的重塑是什么样,这是我的隐私,别人不必知道。

新京报:在节目播出之后,重塑会看节目把自己剪成什么样子吗?

华东:当然,每一期我们大家都要点很多菜看到很晚。我们很好奇从电视里听重塑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新京报:所以对于节目塑造的重塑,你满意吗?

华东:有所偏差,但是总体满意。

新京报:偏差在哪里?

华东:我也不会告诉你(笑)。

标签: 退赛 野孩子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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