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制片人来回应《怪美》揭秘的娱乐圈潜规则孰真孰假
最近热播的电视剧《怪你过分美丽》打造了一个看起来“很真”的娱乐圈，以经纪人为视角，展现了顶级流量、制作公司、视频平台等多方角力的故事。
林湘的人设是这部剧出圈的切口。林湘在剧中的设定是一线流量小花，作天作地又恋爱脑，网友将林湘的种种举动代入到现实娱乐圈，找到了跟她经历相似的原型，获得了一种沉浸式追剧的体验。
后来的剧情线里，制作公司拿到大IP要找一线小花林湘拍戏，被经纪人莫向晚要求把剧本由大男主改为大女主，且男主角是买一送一，得打包小花同公司的流量小生，因为经纪人不想让自家艺人给别人抬轿子。再加上轧戏抠图、合照争C位、合作撕番位、饭圈手撕经纪人，这些设定在当下娱乐圈也还在不停上演。
那么，这样一部揭开娱乐圈幕后的电视剧是怎么写出来的?剧中人物到底有没有现实指向?主创团队希望借这个故事希望传递给行业怎样的信息?日前，搜狐娱乐带着这些问题采访了《怪你过分美丽》的总制片人梁振华和王一栩，聊了聊幕后故事。
1、秦岚、高以翔、王子异等主演是怎么定下的?
2017年，恒星引力旗下的签约作者未再找到了王一栩，希望把《怪你过分美丽》(以下简称《怪美》)这个项目影视化。未再在进入影视行业之前，本身也是职场女性，有4A公司管理层的工作经验，又在电商工作过4年，她写的职场剧相对来说比较真实。所以，王一栩就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
到了2018年，王一栩与平台方确立了合作之后，开始找演员。未再心目中莫向晚的第一人选就是秦岚，王一栩也很尊重原著作者的决定，之后由梁振华找到秦岚及其团队，并且花了一些时间跟秦岚团队深入沟通。幸运的是，秦岚本身很喜欢这个角色，也希望借此挑战自己。
当时，《延禧攻略》里温婉善良的富察皇后一角，是大众对秦岚的新标签。而莫向晚在《怪美》里的设定是决策果决的铁血经纪人。看起来秦岚并不适合这个角色，但梁振华认为大众印象里柔美的秦岚只是一个“假象”。
他所认识的秦岚是个东北丫头，有东北丫头的爽快劲儿，“我看过她的两部电影，一部是《王的盛宴》，她演的吕后，还有《南京南京》里她演的是一个要逃出南京城的女子，这两部电影里她是有力的。所以我们在找莫向晚的时候用了一个逆向思维，反而去找一个柔美的人去演一个力量感的角色，这样的话她迸发出来的力量感，反差会更大。”
而秦岚对这个角色也充满了创作热情，她看完剧本之后说：“我一直在期待一个能够把以前温婉的形象给颠覆掉的角色，莫向晚出现了，这次会让大家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秦岚。”
高以翔的确定是最快速的。王一栩回忆，当时平台方制片人看完剧本觉得这个角色很像高以翔，制作团队一代入也都觉得高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个是空前的统一吧，其他选角提出来之后大家还会讨论，高以翔就是提出来之后，大家都觉得任何其他人代入都不对了。”
相对来说，男二徐陵的选角是其中较为曲折的。2018年10月21日，王一栩方面开始与王子异的前团队接触，结果由于当时的对接人不靠谱，接洽的过程宛如走了一遍《怪美》的剧情，经历了经纪人腾挪手下艺人资源，一边说要评估项目以及不一定有档期，另一边又在推荐其他手下艺人。这差点让王一栩放弃了与王子异合作。
一直到2019年4月，王一栩在上海浦东与王子异第一次见面，“这个礼貌的大男孩用一个小时的时间告诉我他是如何深爱着音乐以及对自己有怎样的要求，对未来有如何的规划。这时候我知道，我找到了最合适的‘徐陵’。”
对于徐陵这个角色，王子异准备得很认真，在片场对前辈也很有敬畏之心，逢人就叫“老师”。梁振华觉得王子异非常乖，是个很可爱很温顺的孩子，没有什么脾气，累了就一个人默默坐在旁边一声不吭。
2、第一集片尾添加高以翔特辑，这个设想是如何产生的?
《怪你过分美丽》开播之前，大众讨论较高的一个话题是，这是高以翔生前最后一部作品。第一集片尾附上了一则高以翔纪念特辑，特辑里记录了高以翔从开机到杀青的许多温暖细节。
高以翔的事情出了之后，《怪美》的整个团队都很悲伤，“我们刚刚一起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这么好、这么绅士、这么完美的一个演员就这么离开了。”
后来，《怪美》做后期的时候，梁振华跟王一栩商量，我们做一个东西来怀念以翔吧，“非常安静地记录这一段以翔跟我们陪伴的美好时光，从他进组试妆、围读剧本、试拍，一天一天，你看我们那个短片里面还有时间轴，一直到最后杀青。这三个多月短暂但美好的时光，我们所有的怀念，我们的感激和感怀，全部静静放在我们的记录当中。这个纪念短片，做了一个多月，团队小伙伴都很用心。最后那段话是出成片时我加上的，借此来表达我们整个剧组对以翔的态度，‘也许相见不如怀念，于是拥抱然后远翔，最美的时光，谢谢有你，No End’。”
原本在影视剧中，演职人员如果离世了，在字幕里会将名字框出来，但高以翔的名字没有这么处理。“我们希望那件事没有发生过。”梁振华解释，“这是我们的一个幻想吧，至少我个人，一直当这件事没有发生，他好像还在我们身边。”
谈及与高以翔的合作感受，梁振华感慨：“他真的是我合作过的，非常敬业、谦和，特别配合剧组的一位艺人。他的友善和绅士风度是深入骨髓的，剧里面看到的‘莫北’在生活中也是这样一个绅士，没有见过他生气，没有见过他显示出自己很疲惫，永远是微笑的。那么高的一个大帅哥，就像一个邻家大男孩似的，在现场跟我们开玩笑，就是让我们无时无刻感受到他的这种暖。他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我相信跟他合作过的，尤其在我们剧组里，每个人对他的印象是近乎完美的，他就留给我这样的印象，完美到让你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人。”
3、林湘、莫向晚等角色有现实原型吗?
林湘的人设非常极致。她是一线流量小花，靠作品拿奖更巩固了地位，奈何却是个恋爱脑，分手就要闹自杀。为人处世上，林湘情商低没脑子，与前辈合照抢C位，轧戏弄得制片方不得不抠图。网友大开脑洞，把林湘的行为拆解，与娱乐圈的女明星进行对照，拼凑出“原型人物”。
梁振华则表示，《怪美》故事里的角色设计是出于戏剧表达的需要，“我们从来没有去影射任何人，大家牢牢记住这是艺术形象。我们也犯不着去把原型搬上来，我们真的没有，这不是说我在回避这个话题，而是在创作过程中，我们会把很多我们听到的感受到的，我们想象的元素拼接在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现象里，因为要满足戏剧化的需求。”
对于网友将戏剧角色引申到现实里捕风捉影，梁振华认为：“这种对位，一是不准确的，第二跟我们这个作品的性质不符合。这是一个虚构性的作品，为什么一定要去对位，这会给主创也带来一些困扰。”
同样的，莫向晚这个金牌经纪人的人设，也不是来自一个具体的经纪人，而是主创团队接触过的很多优秀经纪人身上特性的综合。梁振华本身是制片人也是编剧，业内知名的经纪人他见过很多，他认为一个优秀的经纪人一定要擅于在各式各样力量的博弈场里，能够非常清晰地寻找到要借助的力量来完成自我目的。
“创作‘莫向晚’的时候，也是不自主就把这些人的东西往她身上放。剧里写到的人和事，我觉得都是这几年的有现实可能性的，我们没有天马行空，这些故事看似很传奇，但是接地气的，跟这个时代土壤有关系。”
4、《怪美》想给行业传递什么价值观?
《怪美》在豆瓣的评分达到8.1分，这在国产剧，尤其是国产职场剧里，已经是一个挺高的分数。在观众的角度，看这部剧很大一个乐趣是吃瓜，那些熟悉的剧情走向仿佛揭开了很多娱乐圈幕后操作的神秘面纱。对于行业来说，这部剧把撕番、轧戏、抠图等不规范的行业怪现象摆上台面，引起了业内外诸多讨论。
① 第一则怪现象：流量红得快糊得也快
莫向晚在剧里提到，像林湘这类情绪不稳定且情商不高的顶流，红的时间会越来越短，巅峰时期可能就是一两年。其实，现实娱乐圈里的流量宿命也大抵如此，尤其是选秀里出来的爱豆，能吃到的流量红利，更多的不是以年计，而是以月计。
那要怎么打造一个长线顶流?梁振华认为，就像剧里莫向晚说的那样，每个流量艺人一定不会永远在巅峰，明确这个事实之后，作为经纪人就尽可能延长他的生命力，同时帮他开掘转型的可能。
具体而言，梁振华举了个例子，他合作过的明星艺人中，易烊千玺的转型就是非常成功的，“看着这些年千玺的成长，他付出那么多不为人知的努力和艰辛，一步步成为了一名杰出的年轻演员，出演《少年的你》拿到了金像奖最佳新人演员奖。选择了把事业重心放在更有生命力的事业上，而不仅仅是把眼光局限于流量和眼前的光鲜。”
在梁振华看来，娱乐行业，年轻观众永远是喜新厌旧的，爱豆几年一换，“要让艺人的生命力持久，就一定要找到一个让他持久的路径，就是作品。能让观众记住的，他的事业是最久的。”
② 第二则怪现象：流量艺人粉圈易暴雷，动辄手撕剧方or经纪人
《怪美》的另一个剧情设定中，大导演来拍电视剧，也需要找林湘这样的流量来带戏，因为平台看到流量才愿意买单。但启用流量的风险性是，遇到像林湘这样同奔波在两个大IP剧组轧戏的情况，会害得剧方无法保证拍摄质量，流量粉丝还不满自家爱豆抠图闹得要手撕剧方、手撕经纪人。
那么，当一个项目要启用流量时，会不会需要风险评估?流量的饭圈是免费的宣传资源，但同时也很容易暴雷，制作方对于饭圈的“潜在威胁”是怎么看的?
梁振华坦言，在资本浪潮的风口浪尖，就像剧中谈到的那样，每个人是很难有自觉的。“有了流量艺人能够拍出戏，能够很好售卖，纳入资本轨道，所有人都赢，这个时候很少有人去反思这个问题。但是时间一久之后就发现流量并不是长久的，尤其在今天，我们整个行业这些虚化的东西慢慢褪去了，回归到传统和主流上的时候，大家看东西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但是在那个风口浪尖很少有人意识到。”
王一栩则表示，他与流量演员合作，一般会选择那些需要转型的爱豆型演员，同时要在时间上足够配合，也要跟角色非常合适，就像《追球》的李汶翰，《孤独的野兽》的毕雯珺和朱正廷。进了剧组，导演、编剧和整个创作团队会帮助他们在演员这条路上提升。
至于粉丝里可能会出现的反面意见，王一栩认为，其实有很多人都是支持的，在做项目的过程里，要做的是尊重用户，“关注并喜欢这个项目的人会成为剧的用户，我们很尊重这些人，但不是说我们要去满足他们，我们也不会去伤害他们。还有一些比方说唱反调的，本来就不是这个内容产品的用户，我们不会因为他们说了什么，而觉得不开心或者很在意。”
③ 第三则怪现象：IP专找流量，流量为钱轧戏，时间不够不得不抠图
剧中通过呈现抠图剧是怎么拍出来的，指出了反思的方向。资方代表认为手握大IP，有林湘和徐陵这样的流量出演，拍成什么样都可以保证播放量，抠图也不会有问题，于是一个大IP就这样被毁掉。这中间涉及到了各方博弈，不同投资方之间、投资方与平台之间，又讲到了近年来被大众逐渐熟悉的“对赌”。
事实上，现实娱乐圈有过的某知名抠图剧的下场，不言自明。即便有再好的卡司配置，再强的平台推广资源，剧的质量不行，市场不会买账。梁振华也表示，这类行业怪现象是前些年资本化狂潮带来的畸形产物，“资本退潮之后，就发现谁在裸泳了。”
“抠图、绿布、轧戏，这些让人无法理解的现象，前几年在影视行业真的很多，这个责任是谁的，可能没有人说得清。”梁振华觉得，就像剧中剧情线里呈现的那样，莫向晚、林湘、制片人，做的时候可能谁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结果就是谁都有责任，最后这个责任谁来负，谁来背锅?这个问题，留给时间，留给真正对行业有理性思考的人。
流量演员轧戏的行业大背景是资本要迅速兑现，“急着赚钱，有钱为什么不挣?同时有几个戏找我，我就让两个剧组去协调时间，我反正都要接。”在当时那个环境里，这种现象变得普遍，就是大家都觉得这是合理的，但现在已经没有了。
④ 第四则怪现象：撕番位，改剧本，大男主都能改成大女主
《怪美》里提到的大男主改大女主，演员之间撕番位，恰好与当下《青簪行》引起的争议形成对照。网友笑谈，编剧是预言家吧?梁振华的看法是，“这两件事当然没有关系，我们编剧团队的想法和设计，只是去尽力符合这个行业的逻辑”，“我们能够知道一些事情发生是可能的，哪里有能力去预判什么?所有写寓言的人，都不会想到自己被人说成是预言家。”
就流量演员对番位非常执着，动辄撕番的现象，梁振华认为，这有时候跟演员没什么关系，是围绕艺人的团队，包括粉丝，他们的话语权之争，“有些演员他自己是不care番位的，但是团队把这个视为比生命还要重，团队抢话语权就是在抢行业里面的地位。”
此外，梁振华觉得，“这种行为已经伤害到了行业。希望大家真的就把心思放到作品上面来，别扯那些跟作品没有用的东西了。作品才是根本。现在主管部门已经严令禁止抢番位，如果还有这样的乱象，行业主管部门就要出手来整治了。”
还有的演员会带编剧进组改剧本，梁振华表示前些年经常听说这一类事，存在两种情况，一是剧本可能真的有问题，有提升空间，演员希望拍更好的剧本，这种现象尚在创作范畴之内，跟对剧本的审美判断有关，有些的确改得更好，当然也有些把本子改毁了，不能一概而论。另一种则跟创作没什么关系，是在抢戏份、改人设等等。就第二种情况而言，“从出品方到主创部门，只有集体的默许和纵容，演员才敢这么干。”
梁振华认为：“这是演员自我认知失衡的结果，你是一个演员，艺术把控权不仅仅在你这里，导演、主创同样是有话语权的，改剧本不尊重主创、导演和编剧，说明你对这个行业，你作为演员身份的认知发生了改变。这样的演员，如今应该不太可能再出现了。整个行业对创作越来越尊重，理性和常识在回归。”
⑤ 第五则怪现象：市场对流量演员的迷恋
时至今日，原创的剧集能出圈的在少数，平台更青睐的还是大IP与流量演员的组合。
什么时候市场会走出对流量演员的迷恋?梁振华的观点是，现在已经比前几年有了改观，但不可否认的是，流量依然有他的市场和价值在，尤其在互联网时代，以点击量和大数据为核心标准的时候，那些拥有庞大粉丝的流量艺人依然有他的市场，“问题不在于流量，流量艺人本身没有错。问题在于所谓‘流量’在多方力量的裹挟和推助下，影响到了行业的秩序和生态。”
《怪美》里有一句自嘲，也是现实的缩影。剧中，整个影视项目里最没话语权的是编剧，制片人张萌随口就说，改不了那就把编剧换掉。娱乐圈里编剧的处境也大抵如此，一部戏好了跟编剧没关系，一部戏烂了编剧要背全部的锅。
这部剧几乎把娱乐圈各个工种写了个遍，唯独编剧一个镜头、一场戏都没有。这可能是最大的反讽。被问到这么做的原因时，梁振华淡淡一笑：“这就是过去几年编剧的地位。尊重编剧、尊重创作一直被挂在口头，但其实是一个传说。在大IP和大数据面前，在资本面前，编剧仿佛集体消失了，他不在场。”
